李蓉没有想到，少年的第二个愿望居然是这个。
她下意识想抽回手，却被少年牢牢攥着，和那天一样，不愿放开，执着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。
可事到如今，答案还重要吗？
一切都是假的，玫瑰，海洋，这个学校，还有这个教室，一切的一切，都是假的。
为什么非要在这虚假的一切中寻找那一丝遥不可及的真实呢？
她微启唇瓣，话到嘴边，半晌后却又缓缓合上。
开不了口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这个世界很复杂，远比少女时期的李蓉所能想象的还要复杂。
人类的贪心与欲望，求而不得与无能为力，都在这个游戏中一一体现。
她是其中的一份子，而他是因她的欲望而出现的，被选中的悲惨灵魂。
“我记得，月考成绩好像没有出来。”
也不可能出来了。那场月考被程落他们打断，试卷也根本没有答完。
“那好办。”高瞻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张英语试卷，拍在桌子上，“我现在当着你的面重新考？”
“别这么惊讶，之前的时候我溜去了老师办公室，抽屉里有备用卷子，我就拿了一张过来。”高瞻说，“我都准备好久了。”
就等着见到她再把卷子拿出来。
高瞻拿着笔，在夕阳西下的教室里专注地答着卷子，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下课的时间，少年神情安静，长长的睫毛遮住认真的眼眸，奋笔疾书。
李蓉拿着红笔打出最后的成绩，将批好的英语卷子放在桌子上。
“九十六分，只错了两道选择题……”
对于高瞻来说，这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，曾经的劣势学科瞬间就变成了优势。
“当然了。为了准备月考我这次真的很认真学习了。”他将下巴抵在攥成拳头的虎口上，“而且班长教的很好，我特别喜欢听你给我讲课。”
少女细致而温柔，讲题思路和细节总会面面俱到，一次不会还会解释第二次。高瞻总会觉得和少女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，下课的那点时间根本不够，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着李蓉。
再加上一直无所谓的学习终于有了一个切实的可以执着的目标，如果不是这次月考突然中断，月考成绩他应该能进年组前十。
“多亏了小班长。想喝奶茶吗？我给你去买？”
“现在学校都已经乱套了，上哪儿去买奶茶啊。”
“嗯，奶茶店总会开着的吧，我可以给你做，想喝吗？”
李蓉忍俊不禁，“不是说给你实现愿望吗，怎么就突然变成要给我做奶茶了？”
“不耽误嘛。”高瞻挺直了脊梁，片刻后，轻轻说道，“小班长，我有很努力的学习英语，真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英语不同于其他学科，抛去天赋，更重要的是积累和记忆，而这些更多倚仗勤奋与时间。
所以李蓉毫不怀疑高瞻在英语上下的苦功夫，成绩是最好的证明。
“小班长，那现在，可以吗？”
李蓉没有说话。
在高瞻热忱的温度逐渐降低时，李蓉问：“高瞻，你不会害怕吗？”
“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，知道一切复杂的谎言，即便这样，也要……”
高瞻说：“为什么不呢？这与我喜欢你并无关系。”
“有关系的。”李蓉轻声说，“你喜欢的是十几岁的李蓉，可我不是。”
建立了这样的一个海城一中，直到现在，她才发现她口口声声的给所有人幸福的梦想只是她的谎言。
她只是要维系着这个谎言和梦境，只是有所归处，只是希望她在午夜梦回中无比怀念的过往能够永远留存。
可她却忽视了其他人的想法。
她从没有问过这些灵魂愿不愿意陪她进行这一出闹剧，只是自以为是的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。
直到这个梦境再次破灭了。
所以高瞻，你看到了。
长大后的李蓉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。她虚伪，自私，逃避现实，执迷不悟。
即便这样，你也要追她吗？
在良久的沉默中，卷子的一角被她捏皱了。
宽大手掌在这时盖住她的手背。
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
李蓉迷茫地抬头。
“你不知道吗？你有一个习惯，一旦紧张，就喜欢捏着什么东西。我很早就发现了。”
高瞻看着李蓉，“你说你不是十几岁的李蓉，可你的行为，习惯，分明就和十几岁的李蓉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是李蓉吗？”
李蓉的眼眸涣散了片刻，发丝飘到脸侧。
“我是。”
不论是十几岁的李蓉，还是现在的李蓉。
终究都还是李蓉。
“那就是了，我喜欢的就是李蓉。”少年将她脸侧发丝轻掖在她耳后，“不论是十几岁的你，还是现在的你。”
“告诉我更多你的事吧，告诉我更多你的不同面貌吧，我非常有兴趣，也非常喜欢。”
高瞻自认自己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，时有任性，做事也会有肆无忌惮的一面，也会小孩子气。
他们都不是个完美的人。
所以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，那个不完美的少年，再次向那个不完美的李蓉轻声询问。
“李蓉，我可以追你吗？”
他可以同她说无数遍，一遍一遍，不厌其烦。
李蓉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。
黄昏在这一刹包裹住了两个人，他们成了黄昏中的两道光影。温暖的明亮在周边萦绕，李蓉将手放到了少年伸出的掌心中。
“嗯。”
少年握紧她的手，歪头一笑。
胸腔中熟悉的跳动再度袭来，像是某种死去的东西重新发芽，轮回反复，生生不息。
就算这个副本会崩塌，但至少这一刻，他们没有酿成未来的遗憾。
少女终究回应了少年的祈愿和请求。
“那以后就请多指教了，准女友。”
李蓉朦胧的眼眸中含着水，清晰地映着少年的模样。
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一样，从头到尾，从未变过。
依旧是那个在微暗的走廊里，笑得顽劣开怀，比他耳边耳钉更加耀眼的，让人心动的少年。
“请多指教，追求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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