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天之地在帝都之东，前一日戌时出发，正好第二日辰时行问天礼。
楚云岚算是帝王族亲，因此破例倒是可与帝王一同入轿撵。
十六台大轿着实是太过宽阔。
楚云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以公主的仪制来打扮自己。
“问天，启程！”
礼官的声音向外扩散而去。
终于，两人坐着的轿撵缓缓向前行进，一整行问天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。
夜色甚浓，前行之人举着引路灯，待出了城，轿撵之中的光芒几乎消失了，今夜月虽皎洁，但也甚少有能投入金纱之中。
自打楚云岚等到了楚常安入城那一日后，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了什么交心的沟通。
若是再追溯过去，怕是从楚云岚执意要北上营救白青云的那一日开始，这割裂的种子，就种了下来。
两个人此刻并肩跪坐在锦团上，肩头的坠珠几乎挨在了一起。
行出了很远，整个队伍几乎都没入了黑暗。
可楚常安不放松，楚云岚也不敢打破这庄严的姿势。
虽然她不是个相信这些的人，可万一楚常安是相信的，又因为自己问天祈福失败了该怎么办？
楚云岚想到此处，赶忙大骂自己晦气。
又过了许久，这天都冷了几分，大概是过去了一个时辰，此时到了子夜，一日的轮换之时。
谁知，楚常安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：“他们送去的人……你很喜欢？”
看来，还是有消息传入到楚常安的耳朵里了。
“并不喜欢，但怕皇兄为难，我只是个没有志向的长公主，不想谋一官半职，也不想取代任何人，因为我不属于这里。”
“你是人不是仙，为何不属于这里！”
楚常安，怎么了？
楚云岚深切的觉得他越界了。
此刻自己的手背上落了一只灼热的手，这只手并不像司岚那样细嫩，反而生了厚厚的茧子。
“我能接受景岚兄！我求你不要走，你留下来好不好？”
楚常安狠狠的一拉，楚云岚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。
楚云岚一时之间不敢挣扎，她实在是怕刺激到了楚常安。“常安哥哥……我若以公主的身份留下来，又何至于你要接受他？所以……”
但这没说出口的话实在太过大逆不道。
楚云岚有些说不出口，也不希望楚常安能说出口。
“在找回你之前，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，后悔我当场就该不顾一切的将你偷出来！”
“常安哥哥，这话说的有些远了！”
楚云岚冷静的提醒楚常安，希望他能够为彼此留下一些界限。
“你不要走，别离开我……好不好？从前是我不好”
“常安哥哥，我是你的妹妹，你在说什么胡话？“楚云岚强行将楚常安推开一段距离。
“我们母亲不是亲姐妹，父亲也不是亲兄弟，为什么不可以？”楚常安性子很急，恍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。
楚云岚可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所有异常。
而他不理自己，也并非是因为怕自己夺权。
楚云岚对于他这一头白发也多有耳闻，起因就是她的出走。
“常安哥哥，你要知道过去的我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“我知道，过去你被歹人所害，性子有些软懦，可现在不同了，你再也不惧怕任何人，你是阳光，你是春风，你傲然天地，哪怕是我在你面前也觉得甚是胆怯。”楚常安想到过去，再看看面前的楚云岚，脸上笑的释然，伸出手想要再次拥少女入怀。
然而楚云岚此刻却是不愿意了。
“常安哥哥，我想告诉你。我能有此变化，不在于自己。而在于我夫君步步引导，循循善诱，是他陪着我从那尘埃泥潭里生生把自己拔出来。他是司景岚，也是司岚，更是景行真君，是我的师尊。”
“我很清楚，这一份感情才不是什么亲情。”言外之意，对楚常安的那一份才是亲情。
楚云岚的每一句话都对着楚常安的眼睛，让他躲避都不能。
逃避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他今日必须要面对真相。
“可你们是师徒！师徒之间……”楚常安似乎还在给自己找着机会。
这下，楚云岚只好叹了口气。
想点到为止，看来是不可能了。
楚云岚想到此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，长夜漫漫还有很远的路程，可不能委屈了自己。
“常安哥哥，他收我为徒，是为了给我改名。”
过去十几年的故事用一夜道尽，队列之中白青云轿中的一个男子的嘴角向上弯起，竟是将近天明都没放下。
他的耳力很好，那十六轿夫都听不清的故事，他竟就这样听了一夜。
故事听完，楚常安突然恍若释怀，一声粗气叹出，反而是挂上了宠溺的笑意。
“过来靠着我。”楚常安展开了臂弯，忽然想到了很小的时候，楚云岚一见到楚常安就会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狠狠的扑过来。
楚云岚有几分错愕，甚至在怀疑自己是白说了这一夜的故事。
“像小时候一样。就算你只倾心一人，也要承认人间有我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吧？”楚常安醋意满满，然而却明显听得出，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压下去了。
“嗯！常安哥哥！有你在，我相信楚国定然会昌盛的。”
“有我在，人间也定然永远都有一个公主府为了你而存。”
甚好，但千秋万代，有什么是不变的呢？
面前地平线上骤然撒过一道明光，几次呼吸之间，那晨光就彻底洒落下来。
“恭请安帝！长公主！”
“请百官！”
“祭天始！”
祭祀礼乐，珍宝祭品先行，一声声鸣钟开路，楚常安执意与楚云岚执手相携，想来如此，在他心中，就像是那帝后一般，走过了这高耸山路。
楚云岚纵容他如此。
祭台之下，看着那傩舞问天，只是这一声声的唱诵听来，为何如此的熟悉？
然此刻一阵剧烈的惊雷，乌云很快笼罩向山巅，傩舞之人越跳越疯狂，直到那天边被撕开一道裂口！
这裂隙之中伸出一只血红的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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